终章 一生守

岁月是最无情的,也是最多情的,无情在于它可以磨去世间最浓烈的爱,多情在于它可以缓解世间最深切的恨。
 
    春到枝头,骊山温泉宫的花园里,阿离和太子、洛阳王正在进行三国争战,身上满是花叶草泥,吵得不亦乐乎,也玩得十分痛快,快乐的笑声洒满庭院。
    瑞羽静静地倚在游廊抄手上,看着姐弟三人的玩闹,不知不觉笑容爬上眉梢。
    “阿汝!”
    在乔狸扶持下走过来的东应脸色仍旧是不健康的苍白,只是眉目舒朗,精神极佳,眼底尽是盈盈的笑意。
    她微微拢眉,“吃了药?”
    “吃了。”
    他笑眯眯地在她身边坐下来,仿佛骨头架子都软了似的趴在游廊抄手上,道:“丹阳大夫说,如果能够用了药后让你帮忙运转气血,调和阴阳,药效就能强很多。所以,阿汝,你帮我推拿一下吧!”
    当年她守诺回到京都时,他已在弥留之际,连他自己都认为不能活下去了,却是她再次出手护住他的心脉,运功给他洗髓易筋,辛苦五天四夜,才将他本来已经枯竭的骨髓血脉调活,重续精气,险死还生。
    虽然有她理气调血,然而他十几年情志郁结,尤其在她离开后的五年里少食失眠,旧疾咳血,阴阳失和,身体的底子已经被淘空了,一年两年根本就养不回来。因而太医署的大夫建议天子避开京都干冷的气候,到温和气暖的地方调养。
    朝廷的大事他放不下,不可能远避南方,便选了骊山温泉宫作为疗养地,有瑞羽在侧共理政务,一住便是两年,日子倒也过得悠闲。
    瑞羽仍不能对他过往的所作所为释然,但在儿女绕膝承欢的情况下,也缓
解了对他的敌意与戒备,不复最初的冷厉。
    岁月是最无情的,也是最多情的,无情在于它可以磨去世间最浓烈的爱,多情在于它可以缓解世间最深切的恨。
    年轻的时候,我们以为爱情是蜜糖,爱一个人只有温馨甜蜜,互相怜爱呵护;到我们长大后才明白,爱情原来是毒药,缠绵入骨,明知会被欺骗、被伤害,仍旧割舍不得。
    他曾经无数次借病装疯,缠着她问爱不爱他,她从未回答。但她清楚,少年时代的她,的的确确是爱他的。虽然她初时连自己也不明白,但因为爱得太深,不能见他有背负逆乱之名的可能,在他表露之初,就斩绝了自己所有不应有的念头,却在梦中屡屡犯戒,自苦伤痛。
    人因为爱一个人,就会不由自主为了对方着想,替他设想一切他应该拥有的东西,甚至于牺牲自己。其实这种牺牲,未必是所爱者所愿,他可能更希望和你一起面对任何风雨,而不是由你擅自替他做决定。
    开始的时候,是她用错了方式爱他;而他在追逐她的爱时,也犯了和她同样的错误,并且错得不可原谅,令人一世遗恨。
    他绐予了她太多的痛苦与悔恨、屈辱及羞惭,用秦望北和她属下最忠诚的将士的性命,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鲜血淋漓的高墙,她不敢跨越,也不愿跨越。
    只是他们这一生互相侵染对方的生命太多,已然成为彼此骨血之中的烙印,当他有难的时候,她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。
    花草丛里打仗的三姐弟终于玩累了,仰面躺在地上气喘吁吁。过了一会儿,发现了远处看着他们的父母亲,惊讶心虚又欢喜地跑了过来,大叫:“父皇,母后!”
    瑞羽看到儿女灿烂的笑容,亦柔和了眉眼,抽出手绢抹去儿女脸上的泥尘,笑嗔道:“阿离,你自己在海外野惯了也罢了,怎么老引着两个弟弟疯玩?”
    太子小小年纪已经懂得了承担责任,连忙低头认错,“母后,是我和稚奴也想玩的,不是阿离引我们。”
    阿离也轻嚷,“母后,雀奴和稚奴天天被太傅捉着读书,可怜极了,也该让他们玩一玩,放松一下,不然他俩小小年纪就变得跟太傅一样,天天板着脸,那也太吓人了!”
    瑞羽好笑又好气,嗔道:“偏你这么多歪理。”
    “歪理也有个理宇嘛。”
    东应趴在游廊抄手上,趁她与儿女说话没留意的时候将她的手拢进掌中,微微一笑,狡猾而温柔。
    她虽然现在仍不能原谅他,但她终究还是在他身边的。而他们的余生还那么长,那么远,他伤了她的、欠了她的,他都可以一点一点地慢慢还,还到他老,或者直到生命终结之时。
 
    三千里河山故园,二十年岁月流光。
    闲来莫话君王事,携手共看楚天长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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